没有想到自己睡的木床居然还完整地立在那里,只是上面落满了各种砖瓦瓷器的碎片,孟小七快步走过去,手忙脚乱地将床上的碎片扔到地上,可惜枕头和被子已经被烧成一堆焦炭,连同枕头下面包着钱的手帕也被烧了几个大洞。
孟小七抓起手帕,慌忙打开,自己这几个月积攒的钞票已经成了一堆灰烬,手帕里只留下三块大洋,月月留给他的那柄刻着月字的小木梳上也有了一道难看的焦痕。唯一令他欣慰的是,装着武参谋骨灰的木盒安然无恙地待在木床底下。
孟小七小心将大洋和小木梳拿起,紧紧握在手里,手心里传来的阵阵温暖让他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丝温暖和安慰,他的脑海里突然跳出了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女孩的笑脸,和她最后说的那句话,“孟小七,我不想你死。”
孟小七将大洋和木梳重新用手帕包好,又在废墟里找到几件不知是谁的衣服,将身上都是烂泥的衣服换了,团在一起,随手找了块破布,连同武参谋的骨灰盒一起包好,背在背上。
身边陆陆续续走来一些幸运活下来的人们,他们蹒跚着脚步在废墟里小心翻找,一个个人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好长,有人不时在一些尸体前蹲下嚎啕大哭,更多的人默默地从瓦砾碎块里摸索出什么东西小心包好背在背上。
有人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喊,“不是天天看到什么传单纸条的,说是国民政府体恤我们,怎么还会派飞机来炸我们!我们又不是日本人!”
“嘘,小声点,小心被日本人听到,你没给自己人飞机炸死,反倒给日本人当奸细杀了。”
“谁让咱们这块地,六合路旁边就有一个日本人的租界。天上的飞机可不长眼睛,天又这么黑,难免都会给一起炸了。”
“天上的飞机怎么知道我们旁边有日本人租界,肯定城里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,是那些人给错了地方,让飞机扔炸弹炸我们了!”
孟小七心里满是愧疚,他背着包袱远远地躲开众人,他当然记得是他标注了日本人的租界位置,他当时很小心,一再仔细确认过位置没有错误,难道是温先生那里出了差错。
想到温先生一家的不辞而别,孟小七的脚步猛地停下,心里升起一股寒意。温先生早就知道今晚会有空袭,所以他们全家都躲出去了,为了严防消息泄露,他们连孟小七都没有通知,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孟小七和那些房客,还有平时和睦相处的邻居街坊们静静等着死亡来临。
可是温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,这里离日本人的租界还很远,只要地图上标注正确的话,炸弹根本炸不到这里啊?这个疑问一直困扰着孟小七很久,直到年底时那一场大火到来时,他才明白。
孟小七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,尽量远远避开日本人的租界和军营,只要有一点日本人扎堆的地方,他都远远地躲开。国军和美军的飞机又飞来了几次,每次都投下几个炸弹后,便摇晃着翅膀逃命似的飞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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